（原创）围龙屋的夏夜

晚秋叶子

    我是一个客家人，出生在那古朴的围龙屋里。它处在青山绿水、田园竹林中间，前半部为半月形池塘，后半部为半月形的房舍建筑。两个半部的接合部位由一长方形空地隔开，空地用三合土夯实铺平，叫“禾坪”（或叫地堂），是居民活动或晾晒的场所。
    夏季骄阳似火，勤劳的农人依旧在自家田里辛苦地收割。伴随着阵阵热浪，不停歇地割禾、捆绑、打禾、挑回、晒谷。终于，炎热而忙碌的一天过去，村里人吃过晚饭、洗完澡，摇着葵扇，带上小板凳，来到禾坪处乘凉。
    儿时，村里有六百多人，除了在外工作学习的，常住人口仍有四百多人，晚上聚集在禾坪处乘凉的人少说也有两三百人，很是热闹。
    一般大家以年龄区分，老人、中年、妇人、读书的孩子、未读书的孩子各自有自己的伴，大人们闲话着今年的收成，你家长我家短地说着家事，孩子们在人堆里逛来逛去，找着自己的节目，或者围在老人身边，听着古老的故事。偶尔有人唱着客家民谣：“月光娃娃，细妹煲茶，阿哥丢凳，大伯吃茶。”很是怡然自得。
    最喜欢有事发生的晚上。也许两个婶娘为了点鸡毛蒜皮事吵起来，小鬼马上凑过去，分为两派，互相模仿着吵架人的姿势和语气，很是逗乐；也许是哪一家的嫂嫂因为什么事惹火了当家的，被自家老公追着“打”，自然也少不了小孩们的热闹，跟在后面跑，叫喊着玩。哪还吵得起、打得起架？忍不住都笑场，拿顽皮的孩童没有办法。
    更多的时侯，能说会唱的哪房婆婆或者婶婶来了兴致，唱起即兴的客家山歌，而男人堆里必然会有人来应答，一唱一和，禾坪处成了山歌擂台赛，唱到精彩处，在场的人们都哄然大笑。自己会唱的，遇到哪一方为难没法接时，忍不住就站起来对上几句；不会唱的，细细品味着山歌手一语双关的幽默和急才，赞赏地拍拍手、叫声好。
    而这时的孩子，是没有耐心听懂山歌的，人云亦云地笑上几声，就找自己的玩伴活动去了。更小些的，不知不觉中在父母的怀抱或者膝上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夜渐渐地深了，凉风习习，有人打起了呵欠，揉揉睡意朦朦的眼睛，拿起板凳，抱着自己熟睡的小儿回屋睡去了。听歌的、唱歌的，看到有人退也没了兴致，三三两两地散场。偶尔有顽皮的小孩贪玩不肯回家，就会听到一声喊：“鬼仔里！还唔转屋夸睡目啊！”只得告别玩伴，乖乖地跟随大人回屋。
    夏夜的围龙屋是宁静安详的，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地上，不远处传来蛙声虫鸣，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可惜，这样的场景已经不能再有了。年轻人都跑到国内外去谋求生计，在那里买房买车，或者在水泥路铺就的村道边盖起自己的小洋楼、别墅。如今的围龙屋早已失却了热闹的人声，只有两三户孤寡老人寂寞地住在老屋。
    夏夜在禾坪的欢声笑语只能留在儿时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