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过的地区

魔方 · 发表于 2018/2/23 11:30

我成年之后，工作的地点都是经济比较发达的广东珠三角地区。比如广州、顺德、东莞、深圳、这并不奇怪，因为我老家是梅州。出门寻食当然会找比自已老家繁荣的地区，可是我爸爸，他年青时期所去过的地区，江西的寻乌，广东的连平、中信。这些地区都是贪穷的山区，一直搞不懂他为什么去这些地方寻食？

在我6岁左右，爸爸就常常出门，过年才回来。他所去的地区是广东的连平、中信。这些地方是山区，产木。经济稍比梅州好一点点。而这些地区物资非常馈乏。他去那里做小货郎，就是摆地摊卖点小孩的玩具、手套、帽子之类的。一年下来，过年的回家时，能带回家200元（80年代初期的200元是很巨大的）

爸爸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他从来不讲这些，但是却让我感兴趣的，是他15岁之后的那段历史。

1956年，因政治运动。我爷爷因为曾是国民的官员，被含冤入狱。抄家，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那时我爷爷38岁，失去自由的爷爷等于失去整个家族的生活来源开支。我奶奶无奈带着5个未成年的孩子从广州回到老家。那一年我爸12岁。奶奶万般无奈之下，还将最小的女儿（我的小姑）送给别人抚养。

更不幸的还在后头：这5个孩子受牵连，被休学。就连读书的权力都没有了！很幸运的是我大姑在这政治运动前一年考上大学，休学的命运躲过去了。那时是1960年，全国饥饿最严重的时候，她考上大学，学校管吃住。这无疑让家里少一个人吃饭。但是还留下家里那些弟妹却不像大姑那么幸运。依旧在饥饿的生死线上挣扎。在这样的情况，年仅15的爸爸决定走出家门。寻找出路。（一个15岁的小孩就能出门独立。也是非一般人能做到的）而我爸的离家，会让家里再少一个人吃饭。留给家里人饥饿生死线上挣扎的兄妹生还机率再大一点。

他来到的地方是江西省的寻乌县。做的是最苦的挑泥土。建水坝之类的工程，用人力把泥土用扁担挑起来搬走。没钱挣，但是可以吃个半饱。那年过年未曾回家。据他回忆，1960年冬，过年的大年三十，就在寻乌已经3天没吃东西，躺在床上，减少运动减少体力消耗。然后用一碗水，加点盐，就是1960年的年夜饭。这是他一辈子最难忘的年夜饭。

就在如此艰辛的环境，他在江西呆了三年。后期也没有做苦力，靠卖小货为生。无居住地，常常下雨时找别人的屋檐下避雨过夜。某一天，他发现一座无人居住的山上半山腰有间空荡荡的房子。无主人居住，他就在那住了下来。住了半年后，一位路过的老奶奶发现他住在那里，大吃一惊，问他怎么敢一人住在那屋子。爸爸不明所以，问是何故？那老奶奶说这房子的主人原本是一家6口男女老少全部感染疾病去世的。全家去世之后无人敢近这房子，怕传染病。

三年后，他离开了江西。这一生也未再增回过江西。经过60年的变迁。或许他曾呆过的地方早已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