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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蓝天白云,阳光灿烂。
延安南关一条土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的房屋上、墙壁上到处张贴着“打倒蒋介石!”“打倒胡宗南!”“收复民主圣地延安”等许多红红绿绿的标语口号。
杨大爷挑着盛有土豆、韭菜等蔬菜的两个小筐,在人流中穿行。
同桂荣家。
同桂荣和刘力贞在门前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上往上搭刚洗过的衣服。
“妈,您回屋歇着吧,这些衣服我晾好了!”身着白衬衫、灰裤子的刘力贞把一件滴着水点的灰军裤搭在绳上,望着母亲说。
“这么多衣服、被单都是贞娃洗出来的,妈妈帮着晾一晾,又不累,歇什么?”穿着蓝衫黑裤的同桂荣从一个大盆里一摞衣服上拎起一件湿漉漉的衬衣,一边往绳子上搭,一边说。
杨大爷挑着担子走进院子。
刘力贞一眼就认出了他:“大爷,您从桥儿沟来吧?”
“这女娃好记性,这么长时间还没忘记我!”杨大爷把筐子放到地上,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老人家,快坐下,喝点水。”同桂荣赶忙搬来一个小凳子。
刘力贞进屋倒了一碗开水递给杨大爷:“喝点水,歇会儿。”
杨大爷接过碗坐在小凳上喝了几口水,叹口气说:“胡匪军占领延安后,城里城外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好在咱毛主席、党中央英明,领导人民解放军在陕北战场和全国许多战场都打了大胜仗,只一年就把胡宗南赶出了延安!”
五十二
“往后咱老乡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刘力贞高兴地说。
“你在延安中学上学那阵儿,我想让你常来吃我种的甜瓜,可是你那么客气。”杨大爷放下水碗,“后来听说你在延中参加了西北野战军,到野战医院工作去了,你都做些什么工作呢?”
“我先在医院做文书工作,后来去延安大学学习。”
“延大……”杨大爷稍停,接着问道,“胡匪军占领延安那阵,延大搬到哪儿了?”
“搬了好几个地方,陕北、陇东、山西的山沟里,都安过家。”刘力贞笑道,“现在又搬回延安城了。大爷,你有空儿,请到我们学校看看。”
同桂荣把洗过的衣服、被单都搭在了绳子上,旋即对杨大爷说:“大伯,到屋里拉话,我给咱们剁乔面吃!”
“桂荣,这一年,你到哪儿去了?”杨大爷关切地问。
“我在山西。”同桂荣说罢,问道,“大伯,胡匪军让乡亲们吃了不少苦哇?”
“总算过来了!”杨大爷看着同桂荣、刘力贞,“我知道你们刚回延安,我给你们送来一点菜,你们一定得收下。”
“这可不行。”刘力贞摆摆手,“大爷,你们也很困难,我们不能要你的东西。你在这儿吃过饭后,还是把菜挑到街上卖了,补贴家用。”
五十三
延安,天气由晴变阴。
张光在南关街道上匆匆赶路。
一架敌机嘶鸣着俯冲而来,扔下几颗炮弹“轰,轰,轰”爆炸。
张光隐蔽在一处屋檐下望着爆炸现场,左右的建筑七零八落,冒起一股股浓烟。
敌机走了,许多人赶来。
一辆小吉普嘎然而至,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习仲勋从车上下来:“伤人没有?”习仲勋身着制服,给人以精明干练之感。
“没有,可破坏了不少房屋,可恶的敌人!”张光走上前,道。
习仲勋做地下工作时,和张光的父亲是战友。
“张光,把敌人今天轰炸延安的情况,写条消息。”习仲勋看着张光,又道,“你不是说要当兵,怎么当起了记者?”
张光笑了笑,说:“习叔,您那么忙,还把四年前我在马栏说过的一句话记得这么清楚。”
“你当时十三岁吧,在马栏上学还刻字印课本。我去马栏检查工作,见你刻写的字很漂亮,我问你喜欢做什么工作,你说,要上前线打日本。我说,等你长得比枪高了,就当兵去,是不是?”
“你的记性真好。”张光望着习仲勋,“抗战胜利后,我就选择了记者工作,记者也上前线呢!”
“当记者跟当兵差不多。”习仲勋说,“记者要和战士上前线打仗一样,必须到第一线去才能写出好文章!”
五十四
空晴日丽的上午。
几只洁白的鸽子在延安宝塔山上空翱翔。
宝塔山对面的青凉山满目翠绿,野花烂漫。
青凉山下有几层窑洞,上下有二百多米。窑洞上大都安着半圆形的窗户,窗户下是两扇小木门,每层院子都没有围墙,院畔下面一条小路直通东关。这是中共中央西北局机关报《群众日报》社所在地。
报社通信员小苗手拿一张《群众日报》站在通联部门口阅读,张光从不远处的记者部出来,他举一封信朝小苗喊道:“小苗,你一会儿出去送信,给我带一封信!”
延安东关土街,小苗骑着自行车,路过延安大学时,他从车上跳下,拿着一摞报纸交给传达室管收发的老头儿。旋即拿出张光让他送的那封信看看封面,问老头儿:“大爷,刘力贞在哪儿?”
“你认识刘力贞?”老头儿未答反问。
小苗摇摇头。
“那你把信放在我这儿,我过一会儿交给她。”老头儿说。
“哎,我要亲自给她。”小苗认真地说,“这封信是我们报社一个记者写的,他嘱咐我,一定要把信交给收信人。”
“我分发也错不了!”老头儿笑道,“不过,你要交给本人也行。这不,大家都在食堂吃饭,你去直接送给她吧!”
“好,我去送。”小苗说罢,又问,“大爷,那刘力贞是老师还是学生?”
“她是刘志丹的女儿,在这里上大学。”老头儿笑了笑,“你这么重视这封信,我还以为你知道她是谁哩!”
“哦,刘志丹将军的女儿!”小苗诧异地自言自语,“那我也想见见她!”
五十五
延大校园内,一孔大窑洞,这是食堂饭厅。
饭厅,打饭窗口前。师生员工排队打饭。
小苗赶来举着一封信叫道:“谁是刘力贞,请收信!”
坐在饭厅门口饭桌前吃饭的李荷力望着还在排队的刘力贞:“力贞,你的信!”
剪发头,白衬衣,灰裤子,眨着大眼睛的刘力贞闻言赶到饭厅门口。
小苗定睛打量着她:“你就是刘力贞?”
“对,哪来的信?”刘力贞问。
“群众日报社记者张光写给你的。”小苗说,“你打个收条吧。”
“我这儿可没有纸和笔啊?”刘力贞说。
“没事儿,我带的有。”小苗拿出一张马兰草纸,又递上一支钢笔。
刘力贞写罢,看着小苗:“同志,你还没吃午饭吧,就在这儿吃吧!”
“谢谢!我还有别的信和报纸得送出去。”小苗说罢,带上收条,调皮地招招手,走出饭厅。
刘力贞看着尚末拆开的信封自言自语道:“张光,哪儿的张光?为什么给我写信?”
李荷力与其它五六个同学围拢来,都想看看信上写些什么。
刘力贞拆开信封,抽出只有一页的信展开,几行遒劲绢秀的钢笔字跳入刘力贞等人的眼帘:
我的意中人:
请原谅我冒昧地给你写信。
我也曾是延大新闻班的学生,你到校时,我已走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杨芳是
同学,我从她那里对你有所了解,很敬慕你。
我们若能认识就好了,不知你同意否?等待你的回信。
此致
敬礼
张光
1948.7.26
同学们看后都望着刘力贞笑,刘力贞有些不好意思,嗔怪道:“这个张光,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知道他。”李荷力看着刘力贞,“你先吃饭,饭后,我慢慢告诉你!”
五十六
夜,延安清凉山下。
《群众日报》社一孔石窑洞亮着灯光,张光坐在一张旧桌前写稿。
小苗走进来,叫道:“张记者,你猜猜,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什么?”
“收条。”张光放下手中的笔,盯着通信员。
“我给你几个收条了?”
“三个了。”张光说罢,又道,“不过,我觉得你以后不要再跟人家要收条了,还是跟平常的平信投递一样!”
“如果她不回信,怎么能证明我把你的信送到收信人手上了?”小苗说。
“我相信你呗!”张光道。
“如果今天我带来的不是收条,而是你希望见到的东西,你怎么谢我?”小苗调皮地说。
“我请你到街上吃乔面饴饹!”张光笑道。
“这是刘志丹将军的女儿给你的回信。”小苗从邮夹里取出一封信交给张光,“你自个儿看吧,我走了。”
“哎,乔面饴饹?”
“以后再吃吧!”小苗说毕转身走出窑洞。
张光把信拿在手上,贴在心窝:“好哇,你终于给我回了信!”
过了片刻,他坐在桌前把信封拆开,抽出也只有一页的信展阅:
张光同志,你好!
信收到了,谢谢你。
你写给我的信,为什么要收条?我真不解。
从同学们那里知道了一些你的情况,我愿意和你交流学习,抽时间可见面谈。
敬礼!
刘力贞
1948年8月16日
五十七
延安大学,一排窑洞,教职工宿舍区。
刘力贞自个儿住一孔窑洞,她坐在床上看资料。李荷力走了过来:“哎,张光再给你来信没有?”
“自从我给他回过信后,再未来过。”刘力贞说罢,稍顿,又道,“最近咱们学校正跟报社举行排球比赛,张光来了,你指给我,我看看人。”
一天下午,延安大学和群众日报社举行女子排球赛,张光作为比赛分数记录员在场。比赛即将开始时,刘力贞、李荷力等一群女生说说笑笑地走来了。李荷力指了指张光,刘力贞看了看,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向了一边。
过了几天,延大新闻班和群众日报社在延大举行联欢会,延大招待报社的同志,由刘力贞给大家分发香烟。刘力贞走到张光跟前,递给他一支烟,想说什么,却未出口。
阳光明媚,空气湿润的一个周六下午,刘力贞来到了群众日报社。
刘力贞刚走进院子,看到她的编辑、记者都露出奇异的目光,纷纷说,这不是刘志丹的女儿吗?她来找谁?
说话间,刘力贞走向山坡张光所在的院子。
“张光在哪儿?”刘力贞走进院里叫道。
正在窑洞看稿子的张光闻言,马上跑出来,走到她面前,惊讶地说:“哎哟,你来了!”
“怎么,你忙?”刘力贞问。她梳齐颈剪发,穿黑色衣服,腰中系一条棕色带子,显得很有精神。
“不忙,咱们下山走走。”旋即,两人下山,走向去延安大学的路上。
“你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张光问。
“一个同学告诉我的。”刘力贞说。
五十八
刘力贞、张光漫步在延安东关铺着黄土石子的街道上。
“你为什么给我写信?”刘力贞边走,边瞧瞧张光。
“我在三年前就知道你了,是杨芳告诉我的,说你上小学时就多么聪明,多么有主意,像个大人。而且很幽默,常常说句话,叫人笑而不止。到延安后,我也看到你几回,只是没有勇气认识你。”
“一些同学也向我说过你,夸你好。”刘力贞笑道。
延安大学。
张光随刘力贞来到一个没有围墙的长条院,刘力贞指着一排窑洞中的一孔:“那就是我的宿舍。”
他们走到宿舍门前,刘力贞推开门,侧转身看着张光:“请进!”
两人走进陈设简单的窑洞,刘力贞示意张光坐在桌前的一把木椅上,旋即倒了一杯开水放到桌上,说:“你喝点水。”
“谢谢!”张光端起杯子“咕嘟嘟”一饮而尽,他显然有些渴。刘力贞又给喝空的杯子里填满了水,旋即说道,“想不到杨芳给你讲了我那么多事儿!”
五十九
“她不仅是讲同学的往事,而且是在讲一个英雄的女儿的故事。”张光深情地说,“而我自懂事起,就常常听参加革命的父亲、叔父讲刘志丹的故事,就对刘将军十分敬仰。杨芳讲刘将军女儿的故事,我当然最爱听了!”
“她无意间讲的故事,竟让你……怎么说呢?”刘力贞瞧瞧张光,“让你有了意中人!”
“的的确确渐渐形成了。”张光激动地说,“从杨芳讲的故事里我对你有了初步的了解;从此,我一直关注着你。后来,我和杨芳从马栏初中考上延安大学高中部,你来看她的时候,我找机会专门去看你,虽然近在咫尺,但我不敢认识你;你随延大的同志从外地回延安,我曾专门蹲在你们必经之路的小山坡上,盼望着能看你一 眼……”
张光的一席话,显然使刘力贞受了感动,她笑了笑,说:“我收到你的信感到很突然,而且你称我为‘意中人’未免太大胆了吧!但是,你的信言简意赅,颇具才气,更主要的是,没有那种酸溜溜的味儿,给人的印象还不错。”
“我的信太唐突,请你见谅。”张光说罢,接着又道,“你来报社找我,太感动我了,谢谢你。”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刘力贞嫣然一笑。
“我……”张光不知说什么好。
六十
不久以后。
延安南关街道上,刘崇桂牵一匹枣红马,与四五名野战军战士匆匆赶路。
“崇桂,咱们用不用再问问路,别走错了啊!”一战士对刘崇桂说。
“不会错。”刘崇桂侧转身说道,“你们跟我走,很快就到了!”
延安南关,同桂荣家。
一颗杜梨树下的小石凳上坐着同桂荣和刘力贞,她们母女俩在看一张《群众日报》。
“妈,壶梯山这一仗打得可真漂亮啊!”刘力贞边看报纸,边说。
“这是王震将军指挥得当、西北野战军英勇善战的胜利!”同桂荣亦高兴地说,“仗这样打下去,解放西安就指日可待了!”
“妈妈说的对。不光西安,整个大西北解放也胜利在望了。”刘力贞说罢,抬头看看太阳又道,“快中午了,我去给咱们做饭。”说罢,站了起来。
“贞娃,今天是星期天,你就休息休息,让妈妈来做饭吧!”同桂荣说着,放下报纸,也站起来。
“不用,不用。”刘力贞两手按着母亲的肩膀让她重新在小石凳上坐下,“你上班比我更累,更应该休息,让我来做吧!妈,你想吃什么呢?”
“贞娃喜欢吃什么,妈都喜欢吃!”同桂荣笑道,“那好吧,妈再看会儿。”旋即又展开报纸。
“好,我去剁乔面!”刘力贞说毕,走进窑洞。
同桂荣继续看报。
六十一
随着马的嘶鸣声,刘崇桂和四五名战士风风火火进了院子。
“这儿是刘志丹夫人的家吗?”刘崇桂问。
同桂荣点点头,旋即站起来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来人。
“您是刘妈妈?”刘崇桂问。
同桂荣笑了笑,又点点头。
“刘妈妈好!”刘崇桂和战友们走到同桂荣跟前,齐刷刷地行了一个军礼,“我们来看看您,并代表前线将士向您致意。”
“谢谢你们!”同桂荣说罢,问,“同志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西北野战军第六旅的战士。”刘崇桂说,“刚刚从壶梯山前线回来。”
同桂荣说:“我正在看《群众日报》上登的壶梯山战役的消息,胡宗南的三十六师被我军彻底消灭了!”
“对,敌师长钟松也没跑掉!”一个战士激动地叫道。
“咱们部队回延安来了?”同桂荣问。
“没有。我们是奉命回后方组织一批担架队、运粮队,以支援大部队打出关中平原。”刘崇桂说罢,稍顿又道,“我们听说刘妈妈住在这儿,就利用这个机会来看看您!”
“同志们进屋坐,先喝点水。”同桂荣亲切地对战士们说。
“谁来了?”刘力贞从窑洞里走出。
六十二
“前线回来的战士。”同桂荣看着女儿,“多做几个人的饭,让战士们和咱们一块儿吃。”
“快进屋。”刘力贞热情地招呼道。
战士们便跟同桂荣、刘力贞走进窑洞,在炕沿或木凳上落座。
同桂荣、刘力贞忙着给每个人倒了一碗水,端到他们手上。
刘力贞在给刘崇桂端水时,刘崇桂认出了她,不无诧异地叫道:“刘文书?”
刘力贞一惊,定睛细看,也认出了他:“你是崇桂?!”
“你也来看刘妈妈?”刘崇桂睁大眼睛,看着刘力贞,问。
“对,我也来看刘妈妈。”刘力贞笑道。
“怎么,你们认识?”同桂荣有些惊奇。
“我在野战医院住院时,刘文书常来看我们。”刘崇桂对同桂荣说,“刘文书对我们战士可关心啦!”
“崇桂,你的伤都好了?”刘力贞问。
“全好了,身子板硬朗的很!”刘崇桂放下碗,“这次在壶梯山上,我和一个比我高一头的敌人拼刺刀,我硬是把他给结果了!”
“崇桂打起仗来像旋风!”几个战士异口同声。
“贞娃,你和这个同志认识,就与他们拉话,妈妈去做饭!”同桂荣对女儿说。
“妈,人家是来看您的。”刘力贞笑着道。
“你跟他们说说话,我去剁乔面。”同桂荣又对刘力贞说。
“还是我去!”刘力贞道。
六十三
延河岸上。
杨大爷臂腕上挎一只盛甜瓜、韭菜的篮子,不紧不慢地赶路。
一会儿,他仰望蓝天上的白云;一会儿,他俯视清澈的河水。
延安街道。
同桂荣、刘力贞和刘崇桂在前边走,一个战士牵马和另外三四个战士紧随其后。
“没想到,刘文书的剁乔面做得这么好。”刘崇桂对刘力贞说。
“我都是跟妈妈学的。”刘力贞笑了笑,“毛主席、周副主席、林伯渠等前辈都吃过妈妈的剁乔面,都夸她的手艺好!”
“刘妈妈,以后我们还要来吃您的剁乔面!”刘崇桂对同桂荣说。
“好,孩子们在前线奋勇杀敌,不论什么时候回来,妈妈都欢迎你们!”同桂荣亲切地看着刘崇桂和战士们,说。
杨大爷提着篮子迎面走过来。
刘力贞看见了他,忙走过去,亲切地叫道:“杨大爷,您老人家进城来了?”
“我进城买点儿药,顺便给你和你妈妈带点甜瓜、韭菜。”杨大爷说。
同桂荣亦走上前,问候道:“大伯,好长时间没见您老了,身体还好吗?”
“腿疼了几个月,所以没进城。”杨大爷说罢,望着同桂荣、刘力贞、刘崇桂等人,“您们这是……”
“这是前线回来组织担架队、运粮队的战士。”同桂荣指着刘崇桂等战士们,对杨大爷说,“我现在带他们到政府有关部门,帮着找找人。”旋即转身对刘力贞说,“贞娃,杨大爷进城想买点药,你和他一起去帮着买,用我的钱,尽可能买点好药。”
“大爷,谢谢您带来甜瓜。”刘力贞从杨大爷手臂上接过篮子,“我可要借花献佛了!”旋即,把篮子里的甜瓜一个一个送给刘崇桂等战士们。战士们都推辞,但她执意让他们收下。
“好哇,好哇!”杨大爷特别高兴。
六十四
延安。
在去边区医院的一道山坡的一条小路上。
刘力贞与杨大爷一边走,一边交谈。
“你们那儿现在还没有医院?”刘力贞问。
“没有。”杨大爷叹口气说,“咱陕北缺医少药,老百姓苦得很哪!”
延安边区医院。
山脚下一排土窑洞前人来人往,间或有穿着白色衣褂的医务人员匆匆走过。
一孔窑洞里男女哭声一片。
刘力贞和杨大爷来到这个没有围墙的院里,寻着哭声走到那个传出哭声的窑洞前。刘力贞问里面出来的一个女护士:“出了什么事?”
“一个乡下产妇由于没有医生接生,大出血难产。”女护士瞥了一眼窑洞,接着道,“因为路远,刚刚送来就不行了……”
边区医院另一孔窑洞。
这是一个简陋的诊断室。
一个中年大夫为杨大爷仔细诊断,刘力贞站在旁边默默端详。
“老乡,你得的是关节炎。”中年大夫诊断后对杨大爷说。
“关节炎?”杨大爷不解地问。
“就是腿部关节发炎。”中年大夫一边说,一边开处方。
中年大夫把开好的处方欲交杨大爷,刘力贞伸手接了过来。
边区医院,药房窗口。
刘力贞接过从窗口递出来的一大包药,递给杨大爷:“大爷,这些药带回去,您一定要按大夫嘱咐的吃。”
“可是买药的钱?”杨大爷有些着急。
“大爷,药钱我已经付了。你不要见外。”刘力贞说。
“只是你们并不宽余。”杨大爷颇感为难。
“大爷,咱们同甘共苦呗!”刘力贞笑道。
六十五
延安,市场沟一个小村庄,近百名农妇集会,有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中年妇女和年轻姑娘。
同桂荣正在作动员演说:“解放军进行全国大反攻,前线捷报频传,人民军队英勇无敌,就因为有老百姓的支持。现在,前线部队急需一批单鞋,希望半个月内做好,请老乡们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尽力支援子弟兵。”稍顿,她接着道,“每个老乡能做多少,请报个数。”
“我做两双!”
“我做三双!”
“我做三双!”
“我做三双!”
“我做四双!”
“我做四双!”
“我交五双!”一位中年妇女大声说道,“我有现成的两双,再做三双,一共支援五双!”
“我交三双!
“我交四双!”
报数声此起彼伏,十分热烈
。
“哎,大家报数时,请报上自己的姓名,”同桂荣举着一个笔记本,“我好记上!”
同桂荣在笔记本上作着记录,妇女们一个接一个报数。
“我叫马妞,我支援三双。”一青年姑娘叫道。
“我叫王兰芝。”一中年妇女大声说道,“我支援四双……”
六十六
白雪皑皑的宝塔山。
张光和刘力贞站在宝塔山上仰望飘洒雪片的天空。
“这雪真好!”刘力贞说。
“宝塔山及其延安山城的雪景真的很美!”张光转身眺望延安山川,叫道。
“看来,这雪还得下几天!”刘力贞把目光收回来,对张光说,“雪的景色固然很美,可是在缺吃少穿的人眼里,也许它是另外一种色彩!”
“毛主席和刘志丹将军为之奋斗的事业,不就是要让老百姓都不缺吃少穿吗?”张光说罢,若有所思,接着又道,“全国解放已经胜利在望。解放后,你准备做什么?”
“你呢?”刘力贞反问。
“我还是做一名新闻工作者。” 张光笑道。
“我爸爸妈妈都说过,革命就是为老百姓办好事。怎样才能为老百姓办好事呢?在我看来,不仅让大家有吃有穿,而且应有病能医,有病早看,让人民生活得健康幸福。”刘力贞看了看张光,接着说道,“可是,现在老百姓缺医少药,有病得不到医治的情况到处可见,除了许多因素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我们太缺乏医药卫生方面的人才。”
“你是说,你想从医?”张光问。
“对,我想做一名为老百姓健康幸福而服务的医务工作者。”
“可是,你自身的条件更适合做别的工作?”张光眨眨眼,道。
“我自身的条件?”刘力贞反问,“什么条件?”
“你应该做党的工作。”张光稍顿,接着又道,“我认为,要改变我们祖国的现状,首先需要素质优良的政治家。”
“我对当大夫更感兴趣。”刘力贞笑道。
“可是你懂医学吗?”张光问。
“不懂就去学。”刘力贞回答。
六十七
延安,王家坪,中共中央西北局驻地。
习仲勋坐在一孔窑洞里的办公桌前起草文件。
张光走到门口:“习书记,你好!”
“噢,是你,进来。”习仲勋起身相迎,“进来坐。”
张光进去把一篇稿子交到习仲勋手上:“这是一篇反对在工商业中‘左’的倾向的言论稿,请您审阅。”
习仲勋接过稿子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地看,过了片刻,他抬起头见张光仍站着,又道:“坐下,坐下,抽屉里有烟,是前方缴来的美国烟,你自己取出来吸。”
“我不会吸烟。”张光笑了笑,在旁边一个小凳上坐下。
“你骗我吧?”习仲勋看着张光,“据我所知,报社发烟叶,你每次都领着哩!”
“不错,发烟叶我领了,但我都送给报社我那几位老大哥李季、闻捷、田方、石鲁等人吸了。”张光道。
“噢,咱们实行‘供给制’,吸不吸烟,每人都发一份。”习仲勋瞥了一眼张光,“既是这样,你不会吸,拿点回去,给你的老大哥们吸吧!”
稍顿,习仲勋又看着张光,说:“听说,你和贞娃在谈朋友,好呀!可要认真、真诚相待。”
张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们还小,首先要搞好学习和工作。”习仲勋又道。
张光又点点头。
六十八
西安,一个宽敞的大院围满黑压压的人群。
这是临时法庭对一名中年男子犯人进行宣判。
审判台上坐着几名法官,中间坐的审判长拿着判决书念道:“法庭经过调查确认,赵某多年来经常毒打妻子,上个月竟然打断妻子的一条胳膊,手段残忍,性质恶劣。因此,判决赵某劳改两年。”
台下被反剪双手的赵某仰起头大叫:“打老婆的人多着哩,我打我老婆,谁也管不着!”
距审判台不远的人群中站着的张光手拿采访本边看,边听,边作记录。
“不能判赵某劳改!”一群中年男子七嘴八舌叫道,“自古以来,没听说过打老婆犯法,快把赵某放了!”
审判长用手重重地拍着桌子:“别吵,别吵!根据赵某打妻子的残忍程度,判他两年是轻的;如果态度不好,还要重判。”
“胡说!”又一群男子吼道,“快把赵某放了;如若不放,我们就要砸法庭!”旋即,有些男子冲向审判台,观众骚动,有人向法庭扔石块。
场内哗然,秩序大乱。
审判长对一位女法官说:“快去打电话,让军管会来管……”
不一会儿,一队警备部队来到。其中一位是市军管会的负责人,他与几名同来的同志挤上审判台,审判长和法官们连说,“你们来得好,来得好!”
军管会的负责人与法官们匆匆交谈几句,审判长便使劲打着手势对台下骚动的人群大声说:“安静,安静,我宣布一个新的决定!”
沸腾的人群渐渐的静了下来。
审判长清清嗓子,接着道:“根据市军管会意见,本法庭决定撤消对赵某劳改两年的判决,当庭释放,由派出所对其加强思想教育。”
群众拍手散了。
六十九
西安东大街,一座古朴且旧的院子的大门上书“群众日报”四个大字。
院内几排平房前,报社的人往来穿梭。
张光从大门外正欲走进院内,传达室一位老师傅举着一封信:“喂,有你的信。”
“哪来的?”
“哈尔滨。”老师傅把信交给了张光。
张光回到宿舍,拆开信专注地看,一行行绢秀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
张光:你好!
此刻,我坐在哈尔滨医科大学宿舍里,给你写信,现在已是阳春三月,但在这儿从窗外望去,许多欧式建筑上仍然覆盖着冰雪。
刚刚下课,我没有去吃饭,不知为什么,近几天胃口不好,什么也不想吃。现在,我除了努力学习,以实现将来用医学为人民服务的志愿,就是想妈妈,想你……
医学是一门严谨的科学,而严谨的科学必须建立在丰厚的基础知识之上。可是,对医学至关重要的数学知识我很缺欠。因此,我就得比别的同学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去钻研,以保证不落伍。所以说,我考上医科大学后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忙!
哈尔滨是一座美丽的冰城,但现在我无心浏览,我想,有一天你来到这儿,咱们一起走走,一起看看。
现在,我想起了咱俩一起在延安街头漫步,一起在延河边徜徉,一起去看群众日报社职员与延大师生的篮球比赛,一起上凤凰山采山丹丹花……
七十
哈尔滨医科大学教学大楼,一抹斜阳洒在杉松翠柏掩映的甬道上。
刘力贞和同学在甬道上漫步。
“陕北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我很向往。”一个女同学看看刘力贞,说道,“我要是去了你的家乡,你说,应该先去哪儿?”
“那还用说,当然是延安喽!”刘力贞笑道,“延安是革命圣地!”
“不错,延安是党中央、毛主席住过十几年的红色首都,那自然很值得看看。”另一个女同学说,“可是,毛泽东是南方人,为何到了陕北?”
“因为陕北有根据地,你看看最近出版的党史吧。”另一位女同学说。
“好,我去书店买一本。”
刘力贞看看那位同学,说道,“你缺党史方面的知识,需要补;我没有上过高中,缺乏数理化知识,我得猛补。”
说着,到了宿舍。一位女同学喊道:“力贞,有你的一封信。”
刘力真接过信,高兴地说:“谢谢!。”
“谁给你的信?”大家瞧着刘力贞的表情。
刘力贞嫣然一笑,未语。
七十一
群众日报社大礼堂,座无虚席。
主席台上,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习仲勋打着手势,慷慨陈词:
“同志们,西安刚刚解放,中央就指示我们实行民主建政。什么是民主建政呢?就是由人民选出自己的代表,建立自己的政权,自己当家作主。”稍顿,接着道,“我们在长安县搞了试点,人民群众热情很高,各乡很快选出了自己的代表。今天,长安县人民代表大会在群众日报社大礼堂举行,将要选举产生县政权。我很高兴来参加这个大会,并向大会表示热烈的祝贺!”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坐在主席台下的张光认真地听着习仲勋讲话,并快速地在采访本上作记录。
哈尔滨,医科大学教学大楼一教室讲台上,一位胡须斑白的教授面对五十余名男女学生娓娓讲道:
“同学们,外科从大的方面来讲,主要是用手术等方法治疗人体内外疾病的一个分科……”
坐在学生中间的刘力贞,专心致志地边听,边做笔记。
七十二
西安,群众日报社大院。
散会的人群从大礼堂鱼贯而出。
过了一会儿,习仲勋与几名负责同志走了出来。
张光紧随其后,他走到习仲勋旁边,向他打招呼:“习书记,你好!”
“张光,你好。”习仲勋拍拍他的肩膀,“要多了解人民代表的意见,特别是群众对我们领导部门的意见,包括对我的意见,一定要真实地反映人民群众的呼声。这方面的报道写出来,送我看看,好吗?”
“好,好。”张光说罢,又道,“可是,前一阵一个临时法庭宣布对那个毒打老婆的赵某进行劳改,现场的许多群众却围攻法官,要砸法庭。随后上级领导竟然让步,让军管会当场释放了赵某,许多同志不理解。”
习仲勋笑道,“这叫众怒难犯。西安刚刚解放,群众普遍有大男子主义。对于旧的习惯势力,要从说服教育入手,怎么能因此对群众动用军队呢?我们放了赵某,但同时采取措施把赵某的妻子保护起来,做好他们夫妻的工作,群众就理解了。我相信,待群众的觉悟有所提高后,他们就不会再为一个毒打老婆的人说话了!”
七十三
几个月后。
西安。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习仲勋官邸。
习仲勋正在办公室接电话,张光拿一篇稿子走了进来。
习仲勋打手势示意张光坐下。
张光在一把木椅上坐下。
“好,好。”习仲勋对电话筒说,“要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说罢,放下话筒,对张光说,“张光,来找我有什么事?”
张光站起来,把稿子递给习仲勋:“习书记,这是我为报社起草的一篇有关统一战线工作的社论,总编让我送来,请您审定。”
“好,我看看。”习仲勋接过稿子,坐在办公桌前一页一页仔细审阅。
过了片刻,他转过身来:“小张,总体上写得不错,但在这句话里把我的名字删去。”说着,他用手指着稿子上的一句话,“彭德怀、习仲勋是我们西北地区执行中央统战政策的模范。”
“这……”张光欲言又止。
“就这样吧。”习仲勋拿起钢笔,在稿子上那句话里把自己的名字删去了。旋即,他对张光说,“张光,现在抗美援朝刚刚开始,你去采访一些民主党派的负责人,听听他们对此的看法。”
七十四
西安,西北军政委员会文化部部长成柏仁办公室。
张光手拿采访本和钢笔与年约半百,衣着整洁,文质彬彬的成柏仁交谈。
“成老,您是西北民盟的负责人,我来采访您,是想听听您对抗美援朝的看法。”
“我的态度很明确,坚决反对出兵朝鲜。”这个文质彬彬的人,回答起问题来很干脆。
张光有些意外:“抗美援朝可是中央‘保家卫国’的政策呀,你……”
“你要我谈看法,我只能说真实的看法和想法。”成柏仁坚持己见。
“您,您反对,有没有理由?”张光问。
“当然有喽。”成柏仁寻思片刻,接着说道,“第一,我们刚建国,应该休养生息,眼下出兵,恐怕力不胜任;第二,北朝鲜已经占领南朝鲜一次,看来他们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第三,美国没有能力把战火扩大到咱们国内。”稍顿,他问张光,“张记者,你看我的理由充分不充分?”
“可是,美军占领了我们台湾?”张光皱了皱眉。
“这与历史遗留的问题有关。”成柏仁瞧瞧张光,接着道,“你既然采访我,要我发表谈话,如果要见报的话,就一定要按我说的发表。”
七十五
西安,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习仲勋办公室。
习仲勋对坐在他旁边的《群众日报》社副总编林朗以及记者张光说:“成柏仁先生曾经是原进步报纸《工商秦风日报》社社长,有自己的主见。但他发表那样的意见不宜见报。不过,我们要做工作,要以理服人。我相信,他会改变看法的。”
“我感觉他的看法不好改变。”张光说,“他的态度很坚决。”
“他要求我们必须按他的谈话见报,是不能那么做的。”林朗看着习仲勋,“但是,我想我们去做他的工作,可能有一定的困难。习书记如果能抽开空儿的话,能否……”
“你们回去吧,我去找成老。”习仲勋对林朗、张光笑了笑,说。
群众日报社,一间办公室。张光正在赶写稿子。林朗走进来:“张光,习书记来电话了。”
“他怎么说。”张光抬起头来。
“他说,他去找成柏仁先生,经过他做工作,成先生不坚持原来的意见了。”林朗笑道。
“还是习书记有办法。”张光也笑了
“习书记说,成先生已经另写了一篇拥护抗美援朝的稿子,并要亲自送到报社来。”林朗道。
“他亲自送来?”张光有些兴奋地叫道。
“喂,张记者是在这儿吗?”成柏仁突然出现在门口。
“成老,您好!”张光赶忙站起相迎,“快进来,进来坐。”
“欢迎成老到我们报社来。”林朗搬过一把椅子让成柏仁落座。
张光沏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成柏仁,一杯递给林朗。
“记者同志,经过辩论,习书记把我的思想打通了!”成柏仁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从衣兜里取出一篇稿子,“这是我现在的看法。”
七十六
哈尔滨火车站。
刘力贞望着出站的人流,用眼睛搜寻着。
张光扛着一个提包出现了,提包装满东西。他看见了刘力贞,高兴地叫道:“力贞!”
刘力贞迎上去:“张光,坐这么长时间车,挺累吧?”
“不累!”张光把提包从肩上放下来拎上。
“来,让我提!”刘力贞接过提包,“哟,什么东西,这么重。”
“还是让我提吧!”张光又把包接过来提上。
“坐那趟车,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学校!”刘力贞指着一个公共汽车站,“十分钟一趟车。”
“不用,我住黑龙江广播电台招待所,已联糸过了。”张光说。
哈尔滨,黑龙江广播电台招待所,一间平房里。
刘力贞打来一盆热水,放到盆架上,拿着一条新毛巾:“张光,先洗洗脸。”
“好!”张光把放在门口沉甸甸的提包往里边挪挪,接过毛巾放入水中,拂起清凌凌的水洗脸。
“张光,包里面都装些什么东西?”刘力贞又拎了拎那个沉甸甸的包。
“没上锁,你拉开拉锁看看!”张光用毛巾擦脸,道。
七十七
“好,我看是啥?”刘力贞拉开包上的拉锁,“哟,这是在哪儿买的?”
张光很快洗过脸,把那个提包提着放到床边,旋从包里往出拿东西并把东西放到床上:“这是专门从陕北买的红枣,这是富平的柿子,也是我专门给你买的。”一会儿,把水果摆了半床。
“先吃颗家乡的红枣。”刘力贞拿起两颗红枣给了张光一个,“咱俩一块吃,吃过枣去吃饭,我知道你饿了!”
一条小街上的小饭馆里。
刘力贞、张光在一个圆桌前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各放一碗馄饨,中间摆两层小笼包子。
“张光,这回到哈尔滨,多住些日子吧?”刘力贞看着他。
张光喝了两口馄饨汤,说:“我刚调到西北人民广播电台,这回来东北了解考察广播电台技术设备,完了就回去。” 过了一会儿,张光实话实说,“咱俩都已二十多岁了,两人天各一方,而你学医又要四五年,将来情况会不会有变化,到时我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刘力贞问。
“如果那样,还,还不如早散了!”张光吞吞吐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就算了!”刘力贞说罢,长叹一声。
张光办完事,就回到了西安。
七十八
西安,北郊,麦浪滚滚的田野里。
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习仲勋手抚颗粒饱满的麦穗,与几位老农亲切交谈。
“这麦子长得不错!”头戴草帽,身穿白衬衫和灰裤的习仲勋问一老农,“老乡,这一亩能打多少?”
“能打二百多斤。”老农说,“如果能浇上水,还可多打些。”
张光骑自行车赶来,他看见了习仲勋,走上前问道:“习书记,您在这儿?”
“噢,张光,你来采访吧?”习仲勋笑了笑,问。
“对!”张光望着金色的麦浪,“马上要收麦了,我想写篇这方面的报道,了解一下农民麦收准备得咋样?”
“好,好。”习仲勋说,“还要加上农民的意见,如,农民希望麦田能浇上水,这样收成会更好些。这就要求加强水利建设,完善农业生产配套设施。”说罢,他拍着张光的肩膀,压低声音,“喂,张光,你和力贞进展如何?”
“我们不来往了。”张光苦笑了一下。
“什么?”习仲勋吃惊地问,“多长时间了?”
“一年了。”张光叹口气。
“为什么?”习仲勋直皱眉。
“为,为……”张光欲言又止,“我以后告诉您吧!”
七十九
西安,华灯齐放。
西北人民广播电台节目部办公室,张光坐在办公桌前,在灯下埋头写稿。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起,张光抓起话筒:“喂,噢,是台长,稿子马上就写好了。啥时候去?一小时后,去哪找?止园。好,好,我准备一下。见,见过,我认识他。”
西安,灯火辉煌的止园饭店(原扬虎城公馆)。
宽敞的宴会厅,宾客众多。
习仲勋站在主席台致辞:“同志们,我们对张秀山同志回西北考察表示热烈欢迎!”
全场热烈鼓掌。
张光骑车来到止园饭店前,跳下车把自行车锁住停放在一排自行车中间,旋走上几个台阶,推开宴会厅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张光站定用眼睛搜寻他要寻找的人,却一眼看见习仲勋正与一位身材高大、年近半百的陌生人碰杯。陌生人身边坐着梳两条长辫,穿白色连衣裙,支颐沉思的刘力贞,张光大吃一惊,自语道:“她怎么在这儿?”本来想上前打个招呼,但看刘力贞仍在沉思,且没有看见他,便没去。他用眼睛在一个一个桌前搜寻,终于看见了要找的人。他走过去,在身着铁路工作服、年逾半百的兰州铁路局局长王世泰跟前站定,说道,“王局长,你好啊!”
“噢,张记者,你好!”王世泰端起一杯酒,“来,先喝一杯!”
张光接过酒杯没喝放到桌上,又道,“王局长,听说你明天出发,要沿天兰铁路检查工程进展情况,是吗?”
“对。张记者,跟我一起去吧!”王世泰笑道。
“好!”张光也笑了笑,说道,“台长让我搭你的车,沿天兰铁路采访呢!”
八十
一辆小吉普穿行在两座大山间正在新修的铁路工地上。
汽车在一个工地上缓缓停稳。
王世泰和张光等人先后下车,走到一群工人中间。
“同志们,大家辛苦了!”王世泰提高嗓门对工人们说,“我代表兰州铁路局向你们问好,感谢你们为修建天水到兰州的这条铁路所作的贡献。”
“欢迎领导检查工作!”一位工地负责人走上前握住王世泰的手。
“我还带来了一位记者,希望你们把在工地上的工作、生活情况以及在劳动中的感受告诉他,好让全国人民了解你们,认识你们!”王世泰指着张光对工地负责人说,“这就是我带来的张光同志。”
“欢迎,欢迎!”工地负责人握住张光的手,“请问你是?”
“我是西北人民广播电台记者张光。”张光说着从衣袋里掏出记者证让他看,旋即问道,“这一段工程进度如何?”
“总的来说还比较快。”工地负责人指着许多仍在铺铁轨的工人,“你们看,大伙都摽着膀子干!”
“王局长,我到那儿看看。”张光指着一群正铺铁轨的工人,对王世泰说。
“好,你去吧!”王世泰说毕又道,“过一会儿,我也来。”
八十一
小吉普在崇山峻岭间行驶。
王世泰、张光在车内眺望与简易公路一并蜿蜒前伸的新铺设的铁轨。
“天兰铁路建成后,将大大缩短两地的距离。”王世泰瞥了一眼车窗外,接着道,“其意义还远不止于此,它充分说明,新中国刚诞生,就投入了和平建设。”
张光笑道,“你们不仅能打江山,而且也能建设好江山!”
“张记者,到兰州后多走走,多看看。”王世泰说罢,侧转身问道,“你还没去过那儿吧?”
“没去过。”张光说,“兰州是大西北一座重镇!”
兰州,彩灯闪烁的甘肃省政府小礼堂内。
在悠扬的舞曲中,几十对男女舞伴翩翩起舞。
一辆小吉普在小礼堂门前停下,王世泰、张光从车上下来。
“走,,咱们也去舞厅看看。”王世泰看着张光,说。
小礼堂内,一对对舞伴仍在跳舞,刘力贞坐在距门口不远的一个单人沙发上,端一杯茶水正在喝。
张光走进舞厅,一眼就被刘力贞看见了。她马上走过来,叫道:“张光,你怎么也来了?”
八十二
张光与刘力贞的手握在了一起。
张光激动地说:“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来。”刘力贞指着她旁边另一个单人沙发,“坐下。”
刘力贞沏了一杯茶放到张光面前的茶几上,“喝点水。”
“力贞,这一年多来,我心里好熬煎啊!”张光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放下杯子接着道,“我怎么也忘不了你!”
“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兰州?”刘力贞看着张光。
“噢,为什么?”张光问。
“中国医科大学已由哈尔滨搬到沈阳。这个暑假,张秀山叔叔正好从沈阳回西北考察,他要带我一块儿回来看看。我除了看看亲人们,还想向一个人道歉,你知道他是谁吗?”
张光摇摇头。
“他叫黄文清,是我在延安大学的同学。”刘力贞说,“当年我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多年来我一直感到内疚。能有机会向他说声‘对不起’,也就心无挂碍了!”
八十三
四面环山,黄河缭绕的西北重镇兰州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
一条小街道里,绿树掩映的一处院落。门边木牌上书“兰州工人报社”几个白底黑字。
院内有几排青砖灰瓦平房。一间房的门楣上端有一横牌,上书“总编辑办公室”。
身着中山装,一身书卷气的总编辑黄文清坐在办公室边吸烟,边审稿。
一位大个子记者推门进来:“黄总,你让我去采访张秀山?”
“张秀山是一位为创建陕甘革命根据地做出重要贡献的老同志。”黄文清放下正看的稿子,转身接着道,“他来一趟兰州不容易,因此,他在兰期间的活动我们报纸也要报道。你去跟踪采访,写一篇综合性的稿件来。”
“黄总,张秀山还带来一个人物。”大个子记者看看总编,兴趣盎然地接着道,“是刘志丹将军的女儿!”
“什么?刘志丹将军的女儿也来了!”黄文清神情为之一振,站起来对大个子记者叮咛,“你提供的线索很有新闻价值。我再加一点,除了把刘志丹女儿此行写进张秀山在兰州的综合稿件里,你还要设法写一篇她的专访。我们大家十分怀念刘将军,也想见见将军的女儿。你在写专访的同时,最好能拍些照片。”
黄文清目送他的部下出去的同时将门闭上。
黄文清重又坐回办公桌前,继续看稿。
八十四
过了半晌,“咚,咚,咚”敲门声响。
“谁呀?请进。”黄文清应罢,仍看稿。
“黄文清是在这儿吗?”刘力贞在外边叫道。
“是,我就是。”黄文清放下稿件,打开门,刘力贞拎着一兜苹果与张光站在门前。
“文清兄,还认得我吗?”刘力贞看着有些诧异的黄文清。
黄文清一怔,旋即叫道:“啊,是你们呀,老同学久别重逢。”边说,边热情地把两人让进办公室坐下,并沏上两杯热茶,给每人端上一杯,连说“稀客,稀客,欢迎,欢迎!”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几年就过去了。”刘力贞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端详着黄文清,接着道,“咱们在延大新闻班上学时,你是班里年龄最大的,我记得,你比我大七岁,对不对?”
“你的记性好。”黄文清笑了笑。
刘力贞站起来,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诚恳地看着黄文清,“文清兄,我说过伤害你的话,没有忘吧?”
“伤害我的话?”黄文清莫名其妙,他皱眉接着道,“我没听你说过什么伤害我的话呀!”
“解放战争时期,咱们学校开展三查(查阶级、查工作、查思想)运动。因为你是从南京国民党政治大学毕业的,一些人怀疑你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国民党间谍,于是,开会批斗你,让你交待问题。在批斗你的会上,我人云亦云,对你说过,‘你混进革命队伍干什么来了?必须老实交待!’的话,那时年轻,说这样的话,是很伤害人的。事实证明,你从南京到延安是弃暗投明,向往革命。我就更加内疚,想向你道歉,可是,你我已天各一方。不久前,我终于打听到你在兰州工作,我就决意要来向你道歉,很对不住你,请老同学原谅!”
黄文清很受感动,他掏出手绢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谢谢你,其实你当时说的话,对我并没有伤害;而有人把我说得一文不值,有的人还动作粗野,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对我说声‘对不住’,你真是襟怀坦白,心地高尚啊!”
八十五
西安钟楼。
刘力贞、张光在走廊上凭栏眺望市区。
“来到西安,仿佛走进了历史。”刘力贞瞧瞧张光,“你说呢?”
“对。”张光笑了笑。
刘力贞望着蓝天上掠过的几只大雁,接着道:“少年时,我就对这座古城心驰神往。”
“西安是座帝王之城,先后有十几个朝代的皇帝在这里君临天下。”张光感叹道,“只是近代战乱频繁,屡遭破坏,使它日益萧条;好在解放了,西安必将再现辉煌。”
“新中国成立三年来,全国各地建设的捷报频传。”刘力贞说,“在党的领导下,西安一定会建设得更美好。”
“这个暑假咱们就在西安过吧?”张光看看刘力贞,道。
“我是学生度假没什么;你不怕影响你的工作?”刘力贞说罢,抿着嘴笑。
“不会,不会。”张光说毕,拉起刘力贞的手,“抽空儿我带你到半坡、大雁塔、碑林、古城墙上浏览浏览。现在,咱们该吃饭了?”
八十六
“西安有什么好吃的?”刘力贞问。
“我请你吃葫芦头。”
“葫芦头?”
“怎么,你没听说过葫芦头这一名吃?”
刘力贞摇摇头。
“那我告诉你。”张光抑扬顿挫地讲道,“盛唐时,长安,也就是现在的西安,有一个饭店以猪肠猪肚烹汤,做泡镆生意。有一天,药王孙思邈偶然经过这里,见店主人用猪肠猪肚汤泡馍,称赞道:肠属金,有降火治浊之功;肚属土,为补中益气养身之本。说罢,他从自己带的药葫芦里取出几味中药倒入汤中,其味大增。自此,店主以药葫芦为幌子,取名‘葫芦头泡馍’。此物汤鲜,肠嫩,肥而不腻,清香爽口。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派生出鸡味、海味等葫芦头系列品种。今天,我请你吃猪味葫芦头。”
“哎,把咱们延大的同学崔岑也叫来吧,他就在附近。。”刘力贞说。
“好。”张光笑道。
西安,南院门。
一间青砖灰瓦、飞檐翘角的三间门面平房就是葫芦头泡馍馆。刘力贞、张光、崔岑三个人坐进饭馆闲聊了一会儿,饭就上来了。
刘力贞边吃,边说:“味道不错。”
三人吃毕之后,张光向服务员喊了声:“结账!”
服务员赶来:“一共两万块(当时一万相当一元)。”
张光从自己衣袋里掏钱,结果上衣几个兜都找遍了仍未找到,又在裤兜里找,仍未找着。他急得挠首搔耳,十分尴尬,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早上出来时带上了钱,怎么,怎么没有了!”
刘力贞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两万块递给服务员:“这是饭钱!”
八十七
西安,西北人民广播电台院内,张光宿舍。
张光、刘力贞相继走进一排平房中的一间。
“我好难堪啊!”张光指着一把椅子对刘力贞说,“请坐。”
“这不算什么,谁都有丢三拉四的时候!”刘力贞说罢,拿起一张报纸看。
“我记得早上确实把钱包装进衣袋里了!”张光自我解嘲道,“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自信地请客啊!”然后,他打开抽屉瞪起眼叫道,“哎呀,钱包,钱包还在这儿,这……”他马上取出两万块递给刘力贞,“力贞,这钱包是我忘带了,现在把两万块还给你!”
“你太见外了!”刘力贞摆摆手,“你请客,我付钱,有什么不好?!”
“这……”张光拿着钱,犹豫不决。
“把钱放进去。”刘力贞站起来,“你教我学骑自行车好吗?”
八十八
一个星期天早上,一个空旷的大院。
张光一边扶刘力贞骑自行车,一边给她讲如何骑的技术。
张光在自行车后面捉着车架让刘力贞骑着练了几圈,然后悄悄把手放开,刘力贞浑然不知,骑着车子继续往前走。突然调头,见张光松开了手,一慌神连人带车倒在地上。
张光疾步赶上,把刘力贞搀扶起来,关切地问,“摔疼了吧?”
“不要紧,不要紧。”刘力贞站起来,兴奋地说,“再练练,我自己就能骑了。”
“我开始学骑车,还没你学的快呢!”张光拍拍刘力贞臂上的土,“现在,歇会儿。”
他们坐到路边的一个石块上。
刘力贞瞧瞧张光,笑道,“你学骑车时,摔没摔过跤?”
“哪能没摔过啊!”张光说罢,他们又练起来。
八十九
沈阳,雪后放晴。
刘力贞和同学金萍每人拎一只篮子,在高大的建筑下,宽阔的街道上,踏着积雪走进一家大型副食品商场。
商场里井然有序的货架上摆满各式各样的蛋糕、点心和糖果。
刘力贞、金萍漫步在一座一座货架前,不一会儿,就买满两篮子食品。
然后,她们步出商场,又走在铺着积雪的大街上。
沈阳,中共中央东北局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张秀山官邸。
一座欧式两层小楼前,堆着几个垒起的雪垛。
刘力贞、金萍各提一只沉甸甸的篮子,来到楼前,走进楼内,上了二楼。
“妈,你看谁来了?”刘力贞在一间房外轻轻敲门。
屋内没有回答。
金萍亦轻轻敲了敲门,也无回音,便说:“力贞,刘妈妈不在家!”
“她上哪儿去了?”刘力贞掏出钥匙把门打开,“金萍,请进!”
九十
两人相继进屋,放下篮子。刘力贞关上房门,旋沏了两杯热茶,给金萍一杯,自己一杯:“先喝点热水,驱驱寒气。”
金萍接过茶杯,坐在椅子上,一边喝,一边问:“力贞,你和刘妈妈到沈阳,就一直住在这座小楼里?”
“对。张叔叔说,为了便于照顾我妈妈和我。”刘力贞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刘力贞放下茶杯接着道:“我妈妈一九四九年调到中央东北局机关,领导征求她对自己工作安排的意见,她说愿意跟孩子们在一起。所以,组织上安排她负责东北局机关幼儿园的工作。她什么都管,孩子们的吃喝拉撒睡,她不光管理,许多活儿都跟阿姨们一块儿做。她说,为了孩子,再忙再累,她心里快乐。”
“真是个好妈妈!”金萍感慨地说。
“可是她对自己,却从不当一回事儿。”刘力贞抱怨道,“就说她的生日吧,来东北几年了都没有想起过一次。”
“今天,咱们可要好好给刘妈妈过个生日。”金萍说。
“本来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就是给她过生日。”刘力贞摊摊双手,“八成她自己又给忘了!”
“刘妈妈今年多大年纪了?”金萍拢拢头发,又问。
“四十八岁。从年岁上说,还没有到记忆衰退的时候。”刘力贞叹口气,“可她心里只有孩子们,也难怪她呀!”
话音刚落,同桂荣推门进来。
“妈,你到哪儿去了?”刘力贞一边问,一边沏了一杯热茶递给母亲,“快坐下喝点水。”
“刘妈妈好!”金萍很有礼貌地站起来问候。
九十一
“你坐,你坐!”同桂荣对金萍笑笑,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又瞧瞧她,“这姑娘越长越俊哩!”
“妈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刘力贞为母亲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噘了噘嘴,又提出一个。
“今天是啥日子呀?”同桂荣爱抚地看着女儿,“你们在医院实习结束了?”
“还没呢!”刘力贞说罢,有些撒娇地继续道,“妈,今天是您的生日,您老是记不住,我可不能忘啊!”
“噢,今儿是我的生日。”同桂荣稍顿,接着道,“其实,忘不忘都没啥。现在天气还冷,我去孤儿院看了看,给那些小孩子们送去了几件我刚做好的棉背心,那些没有父母的孩子真是可怜啊!”
“妈,您看我和金萍为给您过生日,买了多少好吃的东西。”刘力贞指着那两个盛蛋糕、点心和糖果的篮子,说。
“谢谢你们!”同桂荣的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到金萍身上,“谢谢金萍。”
“刘妈妈,您关心别人,也要关心自己!”金萍拉起同桂荣的手,说。
“这,妈妈知道。”同桂荣仍然陷在她的思绪中,“看了孤儿院的孩子们,我真心疼啊!”
“刘妈妈您放心,他们有组织关心。”金萍说。
“孩子们最需要的是父母的爱。”同桂荣示意金萍坐下,接着道,“我们应该像父母那样去爱他们!” “妈妈说得对。”刘力贞望着母亲,继续道,“我们应该关怀爱护他们。”
“我虽然对过生日不讲究,但很感谢你们今天买来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这正是我想去买的。”同桂荣说罢,看看女儿,又看看金萍。
“妈妈,这些东西除了您过生日吃外,剩下的您慢慢吃。”刘力贞指着那两篮食品,对母亲说。
“孩子,你们买东西给妈妈过生日,就是为了让妈妈高兴,是吗?”同桂荣问。
“那当然喽!”刘力贞、金萍异口同声。
“妈妈最高兴的,是要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孤儿院去。”同桂荣指着那两篮食品,说。
“什么?”刘力贞、金萍叫道。
“难道你们舍不得吗?”同桂荣望着两个姑娘,笑道。
“不,不。”刘力贞说,“妈妈,我情愿再买这么多送到孤儿院。”
“对,我也这么想。”金萍道。
“那我就不高兴了!”同桂荣道。
九十二
陕西长安县。
山野空旷,凉风嗖嗖。
张光背着挎包,推一辆旧自行车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往山坡上走。他边走边小声唱着秦腔剧《王宝钏》里薛平贵的段子:
“夫望妻妻望夫擦泪不干,
王宝钏你本是千金不换,
却跟随平贵我来在城南……”
沈阳,一邮政营业部门外,一个竖立的绿色邮筒前。
刘力贞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对她旁边的同桂荣说,“妈,张光收到我这封信,准会同意调到这儿工作!”说罢,将信投入邮筒,同桂荣笑了笑,没吱声。
旋即,刘力贞拉起母亲的手一起走上一条宽阔的大街。
此时,大街电杆上高音喇叭里正播出女播音员甜甜的声音:“各位听众,一位年近半百的母亲多次去我市孤儿院看望孤儿,并送去棉袄、棉裤和棉背心。最近,她还把女儿给她过生日买的蛋糕、点心和糖果全部送到了孤儿院。可是,这位母亲始终不肯留下姓名。在这里,我们向这位尊敬的母亲道一声,谢谢!”
九十三
陕西长安县。
山崖边一条不宽的土路上,身背挎包的张光骑着旧自行车疾驰,“嘭”地一声,车子撞在一块石头上,张光倒地,他见自行车顺斜坡向崖畔滑去,便扑身去抓,一只手刚拽住自行车一个轮子,却被车轮子将他拉下崖畔。自行车掉下了很深的山谷,而张光背上的挎包带挂在了崖畔下面一米处一棵酸枣树根上,情急之中,张光转身双手拽住了酸枣树干,才没有掉下去,但两个手掌被枣刺扎得滴血。张光朝下望,山谷幽深,谷底到处是大块大块石头,自行车已四分五裂。他不禁倒抽冷气,心想这下完了,便大声呼叫:“有人没有?快帮我一把!”然而,在这空旷的山野,竟无一人走过。
沈阳,一大型百货商场内,毛线柜台前。
刘力贞买了几斤咖啡色毛线,对同桂荣说:“妈,有这些毛线,毛衣、毛裤都可以织起来了。”
“你现在是学生,不能因为织毛衣耽误了功课。”同桂荣用手捏着一卷卷毛线,又道,“质地还不错。”
“我抽空儿织,不会耽误学习。”刘力贞有些撒娇地说,“张光来了,这毛衣就是我欢迎他的礼物。”说毕,她把毛线装进一个席编提包内,将提包挎上腕,“妈,咱们走吧!”
刘力贞与同桂荣走出商场,两人并肩在大街边绿树掩映的人行道上缓步行走。
“贞娃,你对张光了解的有多少?”
“我不是给妈妈汇报过了吗?”刘力贞脸上泛起红晕,“我们从延安认识,已经七年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
“如果是这样,妈妈尊重你的选择。”同桂荣沉吟半晌,接着道,“你认为张光是一个可以一生相伴的人,那么,你们年龄也不小了,他调过来后,你们就完婚吧!”
九十四
陕西长安县。
山壁上的酸枣树干仍然被张光双手紧紧攥着。
山崖上边不宽的土路上,一位姑娘骑自行车经过这儿听到了呼救声,她下车将自行车扎在地上,旋即循呼救声顺斜坡来到崖畔边向下望,不看则已,一看大惊,叫道:“你怎么给掉到了这儿?”
张光抬头仰望,不由得涌出泪水:“同志,快帮助我上去!”
“我怎么救你呢?”姑娘环顾上下左右,“这崖畔上边是个陡坡,我一人站在这里尚觉头晕目眩;而要从崖畔上往上拽你,弄不好,我会被你拽下去的。”
“那劳驾姑娘帮我找找人,我快要支持不住了!”张光请求道。
“你双手拽在酸枣树上多大会儿了?”姑娘问。
“快有十分钟了。”张光咳嗽了一声,说。
姑娘望望谷底:“你千万不要松手,我去找人。”说毕,转身就走,走着,走着,突然掉转头又折回来,对张光说,“在这四周无人的山野,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来人;我带的布袋里有一盘铁丝,我试试看,能不能用铁丝救你?”
“谢谢!”张光眼睛一亮,“怎么试呢?”
“这崖畔上有几块大石头,我把铁丝绕在石头上拴牢,另一头铁丝放下去,你拽着铁丝往上攀。”
九十五
沈阳,万里无云,骄阳似火。
南湖湖畔,张光和刘力贞依偎着坐在一块条石上,面对清亮如镜的湖面交谈。
“就这样,我才脱险。”张光说。
“多险哪!你怎么没有在信上给我说呢?”刘力贞抚着两条长辫,清秀的脸庞上露出紧张的神情,她的白底紫色碎花短袖布衫和蓝色长裙,更使她显得端庄雅致,落落大方。
“让你担惊受怕有啥好处?”张光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总算有惊无险啊!”他留偏分头,穿白色短袖上衣,灰色长裤。
“只是得好好感谢那个姑娘,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刘力贞问。
“是西安的一个工人,那天去长安办事。”张光有些怅然地说,“她不曾说出名字。”
沈阳,中共中央东北局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张秀山官邸,一座二层小楼的楼门两边各贴一个红纸剪成的双喜字。楼内,一间大厅充满喜庆气氛。
身材魁梧的张秀山指着他面前身穿结婚礼服的张光、刘力贞对分列两旁的二十余位宾客说:“今天是(一九五四年)‘三八妇女’节,在这个女同胞的节日里,我们为刘志丹将军惟一的女儿刘力贞和新华社记者张光举行婚礼。”
话音刚落,全场爆以热烈的掌声。
张秀山笑了笑,接着道:“刘志丹将军是我的良师益友,他不在了,我要把力贞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我衷心希望,力贞与张光同甘共苦,白头偕老!”
宾客们又热烈地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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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程占功,退休前多年任郑州黄河报社记者,黄河报文化版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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